巴塔耶消耗社会:阿兹特克人的献祭与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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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编:  首先,我将提出一个原则:根据定义,这种以挥霍为结果的运动远远不能等同于其自身

  首先,我将提出一个原则:根据定义,这种以挥霍为结果的运动远远不能等同于其自身。如果存在相对于需求(指真正的需求,如果这些需求无法得到满足,社会便会遭受损失)而言的资源过剩,这种过剩并不总由纯粹的损失而消耗。社会可能发展,于是能量的过剩就被有意地留作增长之用。增长起调节作用,它将无序的沸腾引向有序的生产性工作。但这种与知识发展联系在一起的增长本质上是一种过渡状态。它不可能无限地持续下去。人类科学显然要修正这些在其发展的历史条件下形成的观点。受制于增长活动的人与稳定社会中相对自由的人并无任何不同。一旦人类生活不再沉溺于幻想而力图满足工作的需求,后者确保既定成果得以增长,生活的面貌就会发生改变。同样,从夜晚的喧闹到上午的严肃事务,人的面貌也会有所变化。在增长中持严肃态度的人类变得文明而温和,但它却倾向于混淆温和与生活的价值,混淆生活平静的延续与其诗意的活力。在这样的情况下,人类对事物通常持有的清晰认识便无法成为一种完全的自我认知。人类被其认同的充分人性所欺骗:人类处于劳动之中,为了劳动而生存,却并不自由地享受劳动成果。当然,人种学和历史学所谈论的那些相对闲逸的——至少是不太关心其成果的——人也并非完美之人。但他们可以帮助我们发现自身所欠缺的东西。

  我将首先谈到的阿兹特克人从道德层面上看与我们完全不同。由于文明是通过成果来衡量的,阿兹特克人的文明在我们看来微不足道。尽管如此,他们使用文字并具有天文学知识。但他们的重要成果都是无用的:他们利用建筑学构筑金字塔,并在塔顶杀人献祭。

  阿兹特克人的世界观与在行动方面作用于我们的世界观奇怪地截然相反。耗费在他们思想中的地位丝毫不亚于生产在我们思想中的地位。他们关心献祭,就像我们关心工作一样。

  在阿兹特克人眼中,太阳本身也是献祭的表现。这是一个类似于人的神。他纵身跃入火炉中燃烧的火焰,变成了太阳。

  西班牙方济各会修士伯纳狄诺·迪·萨哈冈(Bernardino de Sahagun)曾在16世纪中叶有所著述,他记载了一些年老的阿兹特克人向他讲述的内容:

  相传在有太阳之前,众神聚集在特奥蒂华坎(Teotihuacan)……他们相互问道:“谁来负责照亮世界?”一个名为特库希斯特卡特尔(Tecuciztecatl)的神回答说:“由我负责给世界光明。”众神又问:“还有谁?”随即,他们互相对望,寻找第二个人选,他们当中却无人敢主动请命,诸神都心怀顾虑并相互推托。其中一个地位卑微、长着脓包的神,一言不发地听其他神的对话。于是众神对他说:“就是你了,长脓包的小家伙。”他欣然接受指令并回答道:“我接受你们的命令,就像接受恩惠一般,愿意领命。”两位被选中的神随即开始了四日的苦修。之后,他们点燃了岩石上的火盆……名叫特库希斯特卡特尔的神献出的都是珍贵之物:他没有使用花束,而将昂贵的绿咬鹃羽毛作为祭品,他献上金珠而非草团,献上用珍贵宝石制成的棘而非龙舌兰刺,献上红珊瑚荆棘而非染血的荆棘。此外,他用于献祭的柯巴树脂也是最好的。长脓包的纳纳华特辛(Nanauatzin)没有使用普通的细枝,而是献出了九枝绿芦苇,并将每三枝编在一起。同时,他献上草团和沾染其鲜血的龙舌兰刺,他没有用树脂,而是献出自己脓包的痂皮。

  人们为这两位神各建造了一座山丘形的巨塔。在那里,他们进行了四天四夜的苦修。四晚的忏悔结束后,人们在塔的四周撒满树枝、花束及他们使用过的其他所有物品。翌日午夜后,祭礼就将开始,人们带来特库希斯特卡特尔的装饰品:草鹭羽毛和轻便的布袍。至于长脓包的纳纳华特辛,人们给他戴上被称作anatzontli的纸制无边高帽,并系上同样用纸做成的袈裟和襟带。午夜降临,诸神站在被称作Teotexcalli的火盆旁,盆中的火焰已经燃烧了整整四天。

  他们排成两列,分别站在火盆两旁。两位被选召者来到火盆边,面向火盆站在两列神之间。众神对特库希斯特卡特尔说:“去吧,特库希斯特卡特尔,跳进火里吧。”特库希斯特卡特尔试图跳入火中,可火盆又大又烫,他感觉到的炽热令他心生畏惧并退了回来。第二次,他鼓起勇气想要跳进火盆,但在临近时又停了下来,再不敢往前。他徒劳地尝试了四次,而诸神已规定每人最多只能尝试四次。于是在特库希斯特卡特尔的四次失败尝试后,他们转向纳纳华特辛并对他说:“去吧,纳纳华特辛,轮到你了。”话音未落,纳纳华特辛便鼓起勇气,紧闭双眼,纵身跃入火中。火盆中随即传出爆裂声,就像烤东西时发出的声响。眼看纳纳华特辛投身火盆并在其中燃烧,特库希斯特卡特尔立即一跃而起,冲进烈火中。传说有一只鹰也于同一时刻飞进火盆,这便是为何鹰的羽毛现在为暗黑色;一只老虎也紧随其后,但它并未被烧死,只是被灼伤了,因此老虎的皮毛遍布着黑白相间的条纹。

  片刻过后,跪拜的众神看见“化身太阳”的纳纳华特辛从东方升起。“他遍体通红,左右摇摆。任何人都无法用目光直视他,因为他光芒四射,会将他们的眼睛灼瞎。与此同时,月亮也从地平线上升起。由于曾犹疑不决,特库希斯特卡特尔的光芒没有那么明亮。随后众神都死了,风,即羽蛇神,将他们全部杀死,风神挖出他们的心脏,用以点亮初生的星辰。”

  应该将这个神话与阿兹特克人的信仰进行比较。根据他们的信仰,人类,不仅是人类,还包括战争,都是“为了向太阳献祭人的心脏和血液”。而被创造出的。这一信仰中消耗的极端价值的意义毫不逊于神话。每年,为了向太阳表示敬意,墨西哥人都会进行众神曾完成的四日斋戒。随后,他们会杀死如长脓包的皮肤病患者那样的麻风病人作为祭品。因为对他们而言,思想只是对行为的展现。

  我们比先辈更完整而生动地了解墨西哥的活人献祭,这或许是一系列残忍的宗教仪式中最恐怖的一种。

  祭司在金字塔顶将被献祭者杀死。他们令后者平躺在石制祭台上,用一把黑曜石制成的刀剖开其胸膛。他们将仍在跳动的心脏挖出并举向太阳。绝大部分牺牲者都是战俘,这也印证了战争对于延续太阳生命不可或缺这一观点:战争的意义是消耗,而不是征服,并且墨西哥人认为,如果战争停止,太阳就会停止发光。

  献祭“在复活节前后”进行,人们将一名无比英俊的年轻男子作为祭品。他是一年前在所有战俘中选出的,从那时起,他便过着贵族般的生活。“他手捧鲜花,在众人的拥簇下在城中巡游。他亲切地问候遇见的每一个人,而这些人则将他视作泰兹卡特里波卡(Tezcatlipoca,最伟大的神祇之一)的化身,并跪倒在他面前,向他表示崇敬。”人们时不时会在夸乌蒂希卡尔科(Quautixicalco)金字塔顶的神殿中发现他的身影:“他在殿内吹奏长笛,或白天,或夜晚,只要他想去那里。吹奏之后,他便朝向世界的其他部分摇吊炉奉香,接着回到他的住所。”人们竭尽所能地为他提供雅致和豪华的生活。“如果他身体发胖,人们就给他喝盐水,以保持其轻盈的体态。”献祭日的二十天前,人们带给他四名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子,在这二十天里他将与她们肉体交融。同样,人们专门为他准备的这四名年轻姑娘也是在此目的下经过精心照料的。她们被赋予四位女神的名字……在牺牲者即将被献祭的前五天,他会得到与神所获得的一样的敬意。国王留在宫殿里,朝臣们都跟随这个年轻人。人们在清新而舒适的地方为他举行宴会……献祭那天到来时,他被带到一个名为特拉科奇卡尔科(Tlacochcalco)的祈祷室。但在抵达之前,他来到一个叫特拉皮特萨纳扬(Tlapitzanayan)的地方,在那里,他的女人们离开他、抛弃他。当到达受死之地后,他独自登上神殿的台阶,每登一级便折断一根自己在这一年中用来吹奏乐曲的长笛。伯纳狄诺·迪·萨哈冈,第一部分,第二卷,第五章。当他来到塔顶,已准备好取其性命的刽子手(祭司)们抓住他,将他扔在石砧上,他平躺在上面,手、脚和头都被牢牢缚住。这时,手持黑曜石刀的祭司一刀刺进他的胸膛,然后拔出刀,将手伸进刀刚刚刺开的豁口,取出心脏并随即敬献给太阳。

  人们十分尊重这位年轻人的身体:它被缓缓地移至神殿的庭院里。普通的牺牲者则被沿着台阶抛至底层。最残忍的暴行也不过是寻常之事。死者的皮被剥下,一名祭司随即披上这张淌血的人皮。一些人被扔进大火炉,烧死前再被用钩子从中拉出并置于砧板上。人们通常会食用被屠杀者的肉。这样的仪式连续不断地进行,每年神圣的宗教仪式都要求无数的祭品:被献祭者据说多达两万。其中一名受刑者扮演神的角色,他登上祭坛,像神一样,在祭坛四周众人的陪伴下赴死。

  阿兹特克人以一种特殊方式对待即将受死的人。他们十分人道地对待这些战俘,提供战俘们所要求的食物和饮料。据说当士兵带回一个战争中的俘虏并将其献祭时,士兵会将战俘“视为自己的儿子,而战俘也会把士兵当作父亲”。牺牲者与将处死他们的人同歌共舞。人们希望以此减轻他们的焦虑和不安。“女医师和接生婆安慰一个化身‘神之母’的女人,对她说:‘不要悲伤,漂亮的朋友,今夜您将与国王共度良宵,请您尽享欢愉吧。’人们丝毫不让她察觉自己将被杀死,因为死亡对于她必须是突然来临且出乎意料的。”即将受死的人通常都知晓自己的命运,在献祭的前一晚,他们被迫唱歌跳舞,彻夜不眠。有时,人们会将他们灌醉,或者为了让他们不去想即将到来的死亡,就给他们一个“妓女”。对于这种面临死亡的痛苦等待,牺牲者们承受的方式各有不同。相传有一些将在11月的某个节日里被处死的奴隶,“他们会去主人那里与之告别,走在前面的一个人手捧一个盛满墨水的盆。他们声嘶力竭,用能穿透胸膛一般的声音拼命歌唱,到达主人的居所后,他们将双手浸入墨盆中,随后将手按在门槛和柱子上,在那里留下他们的印记。他们也会去家人的住所重复同样的动作。其中几个胆子大的人仍然有力气吃东西,其他人想着即将遭受死亡,连吞咽的勇气都没有了”。一个扮演伊拉马特库尔特莉(Ilamatecultli)女神的奴隶身着白衣,由黑白羽毛装饰,脸被涂抹成一半黑一半黄。“在杀死这个女人之前,人们令她在长者演奏的乐曲声和歌者的歌声中跳舞。想到自己很快将被处死,她痛苦不堪,一边跳舞,一边流泪和叹息。”秋天,一些女人在科阿特兰(Coatlan)神庙中被献祭。“当这些不幸的女人登上神庙的台阶时,其中一些人唱歌,另一些人叫喊,还有一些人则流下了眼泪。”

  乔治•巴塔耶(Georges Bataille,1897—1962),法国哲学家、评论家、小说家,博学多识,思想庞杂,其作品涉及哲学、伦理学、神学、文学、经济学等诸多领域。巴塔耶的思想上承尼采、克尔凯郭尔、萨德的批判倾向,下启20世纪后期法国诸家思潮,对福柯、德里达、波德里亚等人的影响尤深,颇具反叛精神,被誉为“后现代的思想策源地之一”。

  刘云虹,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主持多项国家及省部级研究课题。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实践。

  1949年,在《被诅咒的部分》出版之际,巴塔耶表示自己十八年来一直致力于撰写这部表现世界的作品,而十六年前发表在《社会批评》杂志上的《耗费的概念》则是其初步研究成果。对于乔治•巴塔耶,《被诅咒的部分》“在某些特定学科之外,触及了每一个研究地球上能量运动的学科的关键问题……从地球物理学到政治经济学,包括社会学、历史学和生物学。……甚至那些可以被认为属于艺术、文学和诗歌的领域都首先与过剩能量的运动……相关联,这一运动体现在生活的沸腾之中”。这项工作的深刻意义在于:世界的沸腾——“舍弃”“排出”和“爆发”——被构想为不断赋予作者生命活力的沸腾。因此,《被诅咒的部分》在乔治•巴塔耶的作品中占据至关重要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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